5月23日,北京师范大学英东楼,北师大国家手语和盲文研究中心主任顾定倩正在翻阅手语书籍。该研究中心牵头制定了手语“国标”。本版摄影/新京报记者 李玉坤
北师大国家手语和盲文研究中心主任接受新京报专访,揭秘手语国标诞生过程
历时7年 手语“普通话”终出炉
近日,手语“普通话”《国家通用手语常用词表》发布,并将于今年7月1日起实施。这是改革开放四十年来,国家语委首次将手语规范纳入语言文字规范标准范畴,可说是中国首部手语“国标”。
虽然“国标”初定,但我国手语研究和规范化工作其实已经走过60个年头。
北京师范大学国家手语和盲文研究中心主任顾定倩表示,1958年汉语拼音方案确定之后,相应地如何用手语表达拼音等,就成了亟须解决的问题。当年7月,聋人手语改革委员会成立,开始进行汉语手指字母方案和手语词汇的研究。本世纪初,相继编印出版《聋哑人通用手语图》《中国手语》等工具书。
《中国手语》一直是听障人士教育的教学参考书,远在云南大理一所特殊教育学校做特教的字老师用的就是这本书。
在北师大英东楼,顾定倩办公室的案头也摆着一本几乎翻烂的《中国手语》。1994年,他参与了当年版本的编纂,开始了手语研究生涯。
随着社会发展,这部手语书越来越不适用,一些新兴事物都不能找到准确的表达。2011年教育部调查显示,表达同一概念的手语动作不一致,导致不同群体之间的手语沟通产生困难,63.1%的成年聋人希望制定国家通用手语。
顾定倩说,他们研究中心牵头,用了7年时间,制定了《国家通用手语常用词表》。“词表只是词汇方案的一部分,今年9月,收录8000个词的中国通用手语词汇方案将发布。”
减少不习惯表达
作为聋人交流的语言,手语也像文字一样分为表形、表意、表音。
“表音就需要借助手指语,就是打拼音。”顾定倩说,拼音的声母和韵母都可以用手指的动作表示。
据他介绍,之前一些抽象概念,都是借助手指语表达。所以手语中出现了很多“表音+表形”的手势,这种手势多了以后,聋人看了就会糊涂。这次修订,把很多不太符合他们日常交流的手势替换掉了。
顾定倩举了“详细”这个词的打法。“细是有手势的,详只能打手指语X。但是聋人不接受这种打法,所以这次就将X去掉,打两遍‘细’,在一定语境中表示更加细致。”
“减少表音的成分,对于聋人来说,形象是最重要的。”顾定倩强调。
中国人民大学手语社的高葛文蔚同学也举了个例子,“比如偷偷摸摸这个词,聋人不是打‘偷’和‘摸’,而是直接模仿偷偷摸摸的动作来形象表示这个词。”
地名收录至省级
在收录了5000个词的《国家通用手语常用词表》中,地名也占了不小的一部分。
不过,地名只收录到省一级,顾定倩表示,“因为地名更加复杂,现在很多地名打法没有统一。”
当了30多年特教老师的字老师也表达了类似观点。字老师在教学中发现,对于北京、上海等大城市,聋人有固定手势,但一些小地方没有统一的打法,有时候按字义打,有时候按名字打。
还有一些地名,当地人和外地人表达的方式也不一样。
“比如江西或者南昌。外地人打‘八一’,因为知道南昌起义,用‘八一’表达南昌和江西的意思。但是本地人不打‘八一’,而是打别的手势。”顾定倩说,“所以我们在制定词表的时候,先把省一级确定下来,比如北京、山东。至于省会城市等,会收录在9月份发布的通用词汇那本书中。”
至于外国地名,基本引入国际通用打法。“大部分国家名字,聋人本来就很陌生,所以借用国际上的打法了。但某些国家,我们有自己的打法,比如‘日本’,我们就在书中并列两种打法。”顾定倩解释。
“唯物论”怎么打?
虽然通用词表尽量减少手指语的存在,但在顾定倩看来,考虑到聋人受教育的需要,仍兼顾了手指语。
“通用词表的词分两大类,一类是生活用词,一类是学科用词,如‘唯物论’。”顾定倩举了一个哲学概念,对于“唯”的打法,他们讨论之后还是使用了手指语W,因为唯物论并不是“唯一”的意思,而是“物质是第一位的”。
“通用词表收录生活用词时会尽量使用表形和表意的手势,在收录学科用词时会使用一些手指语,因为这些抽象的概念,本来都是需要学习理解的。”顾定倩说。
字老师教授数学,也有一些特别手势。
目前,顾定倩所在的研究中心除了编辑通用手语方案外,还编辑了不同学科的手语。计算机、美术和体育科目的手语已经出版。
手语也有“方言”
与汉语类似,手语也有方言。
“全国各地都不一样,甚至北京不同区都不太一样。”顾定倩说,“有些手势是大同小异,但有些就完全不一样了。同一个词,会打出完全不同的样子。”
他举了“钱”的例子。“一种打法是捻钞票的动作,一种是比一个圆。”人民大学手语社的高葛文蔚举了“如果”这个逻辑词,她至少知道5种以上的打法。
在编辑通用词表时,如果南北方差异比较大,不能用其中一个地方的打法替代另一个地方的打法,顾定倩他们的做法是并列收录。
不过,中国少数民族并没有发展出独立的手语。据了解,西藏有5所聋校,建校时间都很短,支教老师多来自汉族地区。
“我们调查过少数民族的手语,除了西藏有个别词汇是反映当地食品、宗教的打法外,其他少数民族只是在民俗方面有自己一些打法,没有一个少数民族有完全成体系的手语。”顾定倩说。
目前,国际上也没有通用手语。
顾定倩介绍,是有一个“国际手语”,只是在会议上使用。“各国聋人间建立沟通是很快的,因为手语更多是形象。”
语法是研究难点
人大手语社每年有200多人报名入社,他们希望通过学习手语理解聋人,并为他们做更多的事。
对他们来说,学习手语,词汇不是最难的,难的是语法。因为手语很多句式,和正常说话并不一样。社长孙茜举了个例子。“比如‘裤子多少钱’,他们会说‘裤子’‘钱’‘多少’。”
顾定倩也坦言,语法研究是难点。他们在通用词表后附有部分语法内容,帮助初学者理解手语,但并不是一个成体系的语法书。“语法的使用也与每个聋人自身的教育程度相关。受汉语影响比较深的,打手语词序更偏向书面词序。一般聋人可能偏向跟书面语不相同的词序。”顾定倩说。
顾定倩也举了一个例子。“比如‘脱贫’,动宾结构。手语如果先打‘脱’再打‘贫’,聋人会认为还在‘贫困’。在他们的逻辑中,这个词是颠倒过来的,先打‘穷’,然后‘跳出’穷。从表意来讲,这样更符合脱贫的意思。”
手语研究的另一个困难是,语料分析不足。手语语料分析比现代汉语要难很多,因为手语语料要录大量视频。顾定倩表示,这也是他们将要弥补和努力的方向。
来源丨新京报
记者丨李玉坤 王俊
责编丨郑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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